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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親走了已經很多年了。
在我兒時的記憶裏,每當到了月亮升起或是繁星閃閃的夏夜,場院裏總能聽見父親講故事的聲音。
夏天的晚上,生産隊的打麥場,是人們納涼的最好去處。晚飯後,男女老少,三三兩兩,拿着蒲扇,搬着凳子,卷着涼席,不約而同地來到場院上,邊乘涼邊聽父親講故事。父親講楊家将、嶽飛、梁山一百單八将、乃至老子、孔子場院上那麽多人,都聽得那麽津津有味,誰咳一聲都故意壓低聲音,生怕打擾了别人。連小孩躺在媽媽懷裏,都靜靜地聽着,也不哭,也不鬧,一會兒就睡着了在那樣的人們的精神生活極度匮乏的年代裏,父親的故事像生活裏的一味調和劑,使人們的生活不枯燥,不乏味;父親的故事,又像是一種親和劑,使人們願意天天坐在一起,拉近了爺們之間,鄰裏之間的關系,使村裏的人們有了一種凝聚力。人們把這一切當成一種生活,一種習慣,當成生活裏一件不可缺少的事情。從故事裏,人們知道了愛國的英雄怎樣受人愛戴;知道了美好的生活,需要艱苦的創業;知道了勤奮好學的老子和孔子,并不像廣播裏和報紙上說的那麽壞。
父親小時侯讀過三年學堂,這在當時村裏算是有文化的了。逢年過節,少不了要給街坊鄰居寫對聯。從小年二十三,一直要寫到年二十七八。父親總是邊寫邊念,什麽天泰地泰三陽泰,人和家和萬事和,什麽新年新節新氣重,舊人舊衣舊家風之類的,現在人看起來的老話。有時年二十九了,家家戶戶都包餃子,放鞭炮了,還有人來找。這個來了,二叔,給寫幾個福字吧,那個來了,二叔,給寫幾個酉貼吧父親總是笑呵呵的把字寫好,遞給人家說:囤上貼上酉,大囤滿來小囤流。來人有時不自然的笑一笑:二叔呀,這點火柴都得等供應,一年要吃半年代食品,啥時候才能大囤滿小囤流啊?這時候,父親總是耐心地開導人家:别急嘛,火柴不夠用,就省着用,總比擦火鐮強。代食品能填飽肚子也行啊,比我們當年挎着籃子要飯吃強多了。國家打了幾十年的仗,又才還完外國的債,還要搞建設,咱們緊點緊點吧。你沒聽廣播裏成天講五年計劃、五年計劃嗎?背不住,下個五年計劃裏,咱就好過了哪,是吧?,嘿嘿,二叔,俺信俺信好好過年哈,二叔,初一我來給你磕頭等人都走遠了,父親又忽然想起來:可别來磕頭,不興磕頭了
他是一個很傳統的人。村裏本家人多,輩份又大,所以,父親總是顯得那麽古板,那麽斯文。在我的記憶裏,父親從來沒有穿過一件短褲或是短袖。在農田裏幹活,甯可讓汗水從衣服上滴下來,也不肯脫下那濕透的衣服。平時穿的雖然都是粗布老衣,但總是整整齊齊,幹幹淨淨,從來不少系一粒扣子,不少紮一次裹腿。正因爲父親的古板,村裏人特别敬重他,誰家有個大事小情,都找他去說道說道。他是村裏中老年人的主心骨,隻要他在,人們就覺得踏實。在村裏年輕人的眼裏,他有一種莫名的威嚴。那些經常給公公婆婆鬧别扭的小媳婦兒,經常出入牌局的小夥子,看見他,大氣都不敢喘,畢恭畢敬的問一聲:二爺爺哪裏玩兒去?然後不等二爺爺回話,早跑沒影兒了。
高興了,父親也喜歡唱幾句。他那高亢的梆子腔,字正腔圓,韻味十足,賽過專業演員。據說,當年父親剛結婚前兒,曾經高興地站在吆拥躺希呗暢似饋恚?/p>
西門外放罷了催陣炮,伍啊伍雲召,伍雲召我上了馬鞍橋,打一杆雪白旗空中豎飄,上啊上寫着,上寫着提兵調将伍雲召。一霎時南陽關時局變了
引得過路人都停下來聽,不一會聚了上百號人,俨然像在聽一台大戲。正巧有一個劇團打這裏路過,那些演員都聽入了迷,還以爲這個後生是哪個劇團上的名角哪後來,我還問過父親:爲什麽沒有去戲班上唱戲?父親說,他隻是喜歡唱幾句,就是一種愛好而已,沒當成正經事。
最多的時候,還是父親給大家講戲,講他從書上看來的故事。父親四十多年前講的故事,大都出現在今天電視連續劇的情節裏,隻可惜父親的那些書,破四舊的時候都拿出去燒了。
可是,有一天
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大很圓,像一個碩大的銀盤子懸挂在天上,把它那金色的光芒布照在空曠潔淨的場院裏。微微的夏風裹挾着夏苗兒的清香掠過人們的臉龐。匿藏在草叢中和麥草垛裏的蟲子傳出各種鳴叫聲,像在彈奏着一隻絕妙的小夜曲。偶爾有一隻狗蹑聲蹑腳的從場院中走過,踩踏出一串輕微的哒哒聲。
場院裏納涼的人們像往常一樣寂靜,誰都不輕易地弄出來一點響動。但今晚又确實與往日不同,在父親X形大馬紮的前面多出來一張椅子,椅子上坐着支書老貴。他一邊卷着旱煙,一邊說:給大家說點事,也算是開個會商議商議,看看咱該咋着辦。他的語氣裏很有些無奈。支書一般是不來場院裏納涼的,即使偶爾來一次,也是很低調的在某個角落裏席地一坐,從不像今天這樣突兀地坐在中央。他點上那支卷好的喇叭煙,深深地吸一口,吐出來一股濃濃的煙霧:今天,咱公社裏新來的那個林書記,開着吉普車在咱全村的地邊上轉了一天
1958年魯西南四個專區的60萬民工齊上陣,展開了轟轟烈烈的黃河位山水利工程大會戰,開始了治理黃河、興修水利、使黃河變害爲利的戰鬥。打那以後的幾年裏,逐漸興建了位山、耿山口、林辛、陳垓、十裏堡、石窪等地的洩洪閘、引水閘、沉砂池等。這些工程的完工,不光給黃河洪峰分流提供了保障,也解決了東平湖600多平方公裏和魯西南地區絕大部分土地的灌溉、蓄水、壓淤、等問題。于是,就出現了作家孔祥秋筆下的那條浸滿了他童年歡樂和憂傷的小河。這條河承擔着京杭大吆雍湍贤⒛纤暮乃退蝿眨步o兩岸人民的飲水和農業生産起到了重要作用。
小李莊就依河而居。這得天獨厚的優越條件,使小李莊的人大爲振奮。支書帶領全村人奮戰三個冬天,開挖了一條150米的引河,用牛車從山上拉來了石頭,修建了揚水站。又在村裏800畝耕地上修築了陽渠、涵洞、分水閘。在各個地塊的下遊開挖了排水溝。陽渠連接着揚水站,排水溝則溝溝相連,與縣水利網絡的六支排水渠連接。這樣,小李莊800畝耕地就變成了現代的井字田,旱能澆,澇能排,旱澇保豐收啊。小李莊從此告别了靠天吃飯的曆史。(未完待續)
父亲走了已经很多年了。
在我儿时的记忆里,每当到了月亮升起或是繁星闪闪的夏夜,场院里总能听见父亲讲故事的声音。
夏天的晚上,生产队的打麦场,是人们纳凉的最好去处。晚饭后,男女老少,三三两两,拿着蒲扇,搬着凳子,卷着凉席,不约而同地来到场院上,边乘凉边听父亲讲故事。父亲讲杨家将、岳飞、梁山一百单八将、乃至老子、孔子场院上那么多人,都听得那么津津有味,谁咳一声都故意压低声音,生怕打扰了别人。连小孩躺在妈妈怀里,都静静地听着,也不哭,也不闹,一会儿就睡着了在那样的人们的精神生活极度匮乏的年代里,父亲的故事像生活里的一味调和剂,使人们的生活不枯燥,不乏味;父亲的故事,又像是一种亲和剂,使人们愿意天天坐在一起,拉近了爷们之间,邻里之间的关系,使村里的人们有了一种凝聚力。人们把这一切当成一种生活,一种习惯,当成生活里一件不可缺少的事情。从故事里,人们知道了爱国的英雄怎样受人爱戴;知道了美好的生活,需要艰苦的创业;知道了勤奋好学的老子和孔子,并不像广播里和报纸上说的那么坏。
父亲小时侯读过三年学堂,这在当时村里算是有文化的了。逢年过节,少不了要给街坊邻居写对联。从小年二十三,一直要写到年二十七八。父亲总是边写边念,什么天泰地泰三阳泰,人和家和万事和,什么新年新节新气重,旧人旧衣旧家风之类的,现在人看起来的老话。有时年二十九了,家家户户都包饺子,放鞭炮了,还有人来找。这个来了,二叔,给写几个福字吧,那个来了,二叔,给写几个酉贴吧父亲总是笑呵呵的把字写好,递给人家说:囤上贴上酉,大囤满来小囤流。来人有时不自然的笑一笑:二叔呀,这点火柴都得等供应,一年要吃半年代食品,啥时候才能大囤满小囤流啊?这时候,父亲总是耐心地开导人家:别急嘛,火柴不够用,就省着用,总比擦火镰强。代食品能填饱肚子也行啊,比我们当年挎着篮子要饭吃强多了。国家打了几十年的仗,又才还完外国的债,还要搞建设,咱们紧点紧点吧。你没听广播里成天讲五年计划、五年计划吗?背不住,下个五年计划里,咱就好过了哪,是吧?,嘿嘿,二叔,俺信俺信好好过年哈,二叔,初一我来给你磕头等人都走远了,父亲又忽然想起来:可别来磕头,不兴磕头了
他是一个很传统的人。村里本家人多,辈份又大,所以,父亲总是显得那么古板,那么斯文。在我的记忆里,父亲从来没有穿过一件短裤或是短袖。在农田里干活,宁可让汗水从衣服上滴下来,也不肯脱下那湿透的衣服。平时穿的虽然都是粗布老衣,但总是整整齐齐,干干净净,从来不少系一粒扣子,不少扎一次裹腿。正因为父亲的古板,村里人特别敬重他,谁家有个大事小情,都找他去说道说道。他是村里中老年人的主心骨,只要他在,人们就觉得踏实。在村里年轻人的眼里,他有一种莫名的威严。那些经常给公公婆婆闹别扭的小媳妇儿,经常出入牌局的小伙子,看见他,大气都不敢喘,毕恭毕敬的问一声:二爷爷哪里玩儿去?然后不等二爷爷回话,早跑没影儿了。
高兴了,父亲也喜欢唱几句。他那高亢的梆子腔,字正腔圆,韵味十足,赛过专业演员。据说,当年父亲刚结婚前儿,曾经高兴地站在运河堤上,高声唱了起来:
西门外放罢了催阵炮,伍啊伍云召,伍云召我上了马鞍桥,打一杆雪白旗空中竖飘,上啊上写着,上写着提兵调将伍云召。一霎时南阳关时局变了
引得过路人都停下来听,不一会聚了上百号人,俨然像在听一台大戏。正巧有一个剧团打这里路过,那些演员都听入了迷,还以为这个后生是哪个剧团上的名角哪后来,我还问过父亲:为什么没有去戏班上唱戏?父亲说,他只是喜欢唱几句,就是一种爱好而已,没当成正经事。
最多的时候,还是父亲给大家讲戏,讲他从书上看来的故事。父亲四十多年前讲的故事,大都出现在今天电视连续剧的情节里,只可惜父亲的那些书,破四旧的时候都拿出去烧了。
可是,有一天
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大很圆,像一个硕大的银盘子悬挂在天上,把它那金色的光芒布照在空旷洁净的场院里。微微的夏风裹挟着夏苗儿的清香掠过人们的脸庞。匿藏在草丛中和麦草垛里的虫子传出各种鸣叫声,像在弹奏着一只绝妙的小夜曲。偶尔有一只狗蹑声蹑脚的从场院中走过,踩踏出一串轻微的哒哒声。
场院里纳凉的人们像往常一样寂静,谁都不轻易地弄出来一点响动。但今晚又确实与往日不同,在父亲X形大马扎的前面多出来一张椅子,椅子上坐着支书老贵。他一边卷着旱烟,一边说:给大家说点事,也算是开个会商议商议,看看咱该咋着办。他的语气里很有些无奈。支书一般是不来场院里纳凉的,即使偶尔来一次,也是很低调的在某个角落里席地一坐,从不像今天这样突兀地坐在中央。他点上那支卷好的喇叭烟,深深地吸一口,吐出来一股浓浓的烟雾:今天,咱公社里新来的那个林书记,开着吉普车在咱全村的地边上转了一天
1958年鲁西南四个专区的60万民工齐上阵,展开了轰轰烈烈的黄河位山水利工程大会战,开始了治理黄河、兴修水利、使黄河变害为利的战斗。打那以后的几年里,逐渐兴建了位山、耿山口、林辛、陈垓、十里堡、石洼等地的泄洪闸、引水闸、沉砂池等。这些工程的完工,不光给黄河洪峰分流提供了保障,也解决了东平湖600多平方公里和鲁西南地区绝大部分土地的灌溉、蓄水、压淤、等问题。于是,就出现了作家孔祥秋笔下的那条浸满了他童年欢乐和忧伤的小河。这条河承担着京杭大运河和南旺湖、南四湖的送水任务,也给两岸人民的饮水和农业生产起到了重要作用。
小李庄就依河而居。这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,使小李庄的人大为振奋。支书带领全村人奋战三个冬天,开挖了一条150米的引河,用牛车从山上拉来了石头,修建了扬水站。又在村里800亩耕地上修筑了阳渠、涵洞、分水闸。在各个地块的下游开挖了排水沟。阳渠连接着扬水站,排水沟则沟沟相连,与县水利网络的六支排水渠连接。这样,小李庄800亩耕地就变成了现代的井字田,旱能浇,涝能排,旱涝保丰收啊。小李庄从此告别了靠天吃饭的历史。(未完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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